热血中年宋二志

我是一片有内涵的沙滩,我叫少年送大痣(bushi)
现在是热血中年宋二志了(bushi)

【717大宋收官逃猜】幻月如真

篇五:

八幸久别重遇仍牵挂

十虐人人似君影,仍道不如初



      这丛玫瑰枯萎了。迅速缩水的花瓣皱皱巴巴,难看极了。

      梁竹的手摸不到边,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脚底有些踏到实处的触感。他大口喘着气顿了一顿,想要躲避身后疾飞而来的那个东西,它越来越近了,梁竹能听到。他索性闭着眼向前狂奔,花枝上的刺划破了他的裤腿,丝毫没有疼痛的感觉。

      呼呼风声从他耳边掠过,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

      微咸的汗液从毛孔渗出,流过他腿上的一道道小口,有点痒。可梁竹顾不得那么多,他脑海中只剩下奔跑。

      地平线突然出现一线模糊的亮光。它向上爬,冲刷着梁竹身前的重重阻碍。发觉异样的梁竹微微睁开眼,惊讶地发现地上枯萎的花瓣潮水般撤去,花丛张牙舞爪,长了腿般四散奔逃。天边挂上了一轮巨大的圆月!

      那月亮落在他眼前。

      梁竹连忙急刹车,险些撞上它。月亮流淌着朦胧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他看着月亮愣了一会,一下想起身后还有个追着自己的脚步声!梁竹紧张地转过身,那个东西已经追上来了!

      它全身漆黑,阴森森地站在梁竹面前。梁竹的鼻尖差点贴上它的外壳。他条件反射挥过去一拳,却从那东西身体直穿而过。它意识到梁竹的恐惧,没有再靠过来,只不远不近地盯着他。

      梁竹惊恐地睁大眼睛,借着月光,他看到那东西的模样。

      是一个漆黑一团、只有轮廓的他自己。

      追逐梁竹的是梁竹的影子。

      梁竹和影子对峙着,他浑身僵硬,方才的汗水贴在身上慢慢变冷。这是什么鬼东西?他由衷感到毛骨悚然。此时,他身后的圆月清辉正盛,月光一点点冲着梁竹和他的影子包裹而来。影子像受了刺激,躲着月光的逼视向远方退去。梁竹眼睁睁看着影子离他越来越远,而他进入月光的包围,仿佛掉入雾中。

      月光将他缓缓托起往天上带去,隐约中,他听到地下的月亮在轻声呢喃。

      “你要走了。”

      梁竹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呆住了。他在月光里的行动不由自主,可他想要立刻跳下去抓住那枚月亮。他一刻也等不了,他必须要抓住它!他挣扎着起身,却在空中趔趄了一下,又摔回那团柔软的月光里。

      “元伯鳍!”

      梁竹愤怒地对着圆月大声呼喊:“我知道是你,你给我出来!”

      月亮当然不会回答他。

 

 

      梁竹一身冷汗地惊醒过来,坐在床上喘着粗气。他摸了摸腿上,一点事没有,蚊子包都没有一个,更不用说花刺扎出来那些血道道了。

      真的是梦。

      手机显示凌晨3点半,他有点睡不着。屏幕发出刺眼的白光,梁竹视若无睹。他无所事事地对着聊天记录翻看了半天。刚才的噩梦让他无比清醒,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他的影子追着自己,为什么月亮是元伯鳍的声音?

      想起这个人,他暴躁地从床头柜拿出另一个手机插上充电器。手机慢慢开机,屏幕亮起,这小破手机是梁竹几年前在用的,还是26键键盘的滑盖款式。梁竹有个不为人知的习惯——爱听手机按键的“滴滴”声。当初他对这个手机爱不释手,不过五六年而已,智能机一出现也就把它丢在一边了。梁竹看着旧手机里所剩无几的短信记录,顺手摸了根烟叼在嘴里。接着他想起元伯鳍是不抽烟的,好像是说怕他弟弟看见了不学好。于是他没点火,就那样叼着。

      他弟弟的微信梁竹是有的,这几年他们也会不冷不热地聊聊,可是没用。梁竹很想知道他去了哪,但元伯鳍失踪的时候元仲辛还在上高中,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心里不比他好受。这让他怎么问?那小孩这几年去外地上大学快毕业了,还准备留在那边工作,前两年谈了恋爱才有精神一点。梁竹不想一直提这件事让他着急,只能把问题咽进肚子里。

      原来元伯鳍已经4年没跟他联络了。别人也是这样说的,说元伯鳍消失了4年,其实梁竹不这么觉得。他有好多次都好像看见了元伯鳍,但是一问其他人,他们说根本不是,是他看谁都像元伯鳍。开吉普车的像、有弟弟的像、跟他一样高的像、不抽烟的也像……

      手机键盘噼里啪啦地响,梁竹一条条看着那些消息,心里烦得很。

      “你吃了吗?给你捎俩包子?”

      “不要甜的。”

      “猪肉蘑菇。”

      “好。”

      他翻了一会,索性不看自己的回复,只快速地翻着元伯鳍发来的短信。饶是他现在记性不好也快背下来了。这人实在有点木。成天就是跟梁竹说他自己吃了没睡了没加班了没,还有他弟弟今天闯祸没。好像人生除了工作就是给他弟开家长会,怪没意思的。

      想到这里,梁竹不禁泛出苦笑——他现在还不是一样,还说人家没意思。

      原来他可不是这样的。

      元伯鳍和他相识于一场意外事故,不过他俩谁也不是肇事司机。是一个大哥喝了点,追了尾想跑又剐蹭到旁边的车,直接被那车逼停在电线杆子边上。梁竹就是那个被追尾的倒霉人,元伯鳍是旁边车上的司机。那时候他还是甩着长头发的摇滚青年,元伯鳍也年轻,二十二三岁大学刚毕业。估计元伯鳍对自己的第一印象就是他把那酒驾司机骂得狗血喷头的样子。

      虎了吧唧的。梁竹想。他再也忍不住了,从衣柜里翻出来一件铆钉皮夹克,踩着很久不穿的靴子驱车去了酒吧。

 

 

      老板见他进门跟看见鬼似的,调酒师也差点砸了杯子,试探地叫他:“梁哥?”

      “来一杯……”他一下卡了壳。

      “自由古巴?”

      调酒师小心翼翼地接了一嘴。梁竹原来经常喝自由古巴,偶尔喝长岛冰茶。

      梁竹还在犹豫,一个名字突然到了他嘴边,他鬼使神差地冒出一句:“一杯龙舌兰日出。”

      调酒师很诧异。天地良心,梁竹从来不喝这种酒,总说它只有一股橙子味。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在犯病?自从四年前……调酒师没再想下去,咧了咧嘴扭头去做酒了。

      老板拖了个凳子坐他旁边:“梁哥,好久不见,转性了?”

      梁竹打量着酒吧的装潢,就门头新了点,其他和他在这驻唱时候没太大区别。

      “生意挺好啊。”

      他扭头对老板说:“祝贺你实现梦想,成功在这扎根了。”

      “你,”老板小心斟酌着该说的话:“你最近还好吗?”

      梁竹不知道他指哪方面。他想了想他现在的日子,很平常。不用定点上班,帮人写歌,也攒了些钱,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于是他对老板表示还可以,除了不再玩吉他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

      “那还有幻觉吗?”

      “幻觉?”梁竹皱着眉:“什么幻觉?”

      “你不是跟我说,医生说你得了种病吗,所以总是记岔很多事。什么症的?”

      梁竹费劲地想了想:“对,幻月症。今天也是满月吗?”

      老板凝重地点头:“是。”

      梁竹揉了揉眼。他的酒调好了,确实一股橙子味。他拿着吸管又搅了搅,糖浆的颜色晕染得更分散了,不知道能不能让甜味淡一些。梁竹从不觉得龙舌兰日出的颜色像日出,倒是感觉像夕阳下的晚霞。夕阳下山的时候他还没出门去酒吧,而元伯鳍刚好下班,他俩正好一块垫点晚饭。梁竹挺喜欢夕阳。

      幻月症。

      他得这种病也有三四年了。

 

 

      那个时候他在拼命地找元伯鳍,去了他可能会去的每一个地方,而且晚上总会觉得自己看见他了,还和他喝酒说话。连元仲辛都看不下去了,觉得他有点魔怔,反过来劝他想开点。医生告诉他,他得了一种叫做幻月症的病。这种病人很少,发病症状也不尽相同。唯一的共同点是在满月的夜里会出现幻觉。病人误认为自己见到了认识的人,然后获得和这个人交谈的回忆。但是和病人聊天的往往是一个陌生人,只是和他们认识的那个人有些相似罢了。而且这些陌生人会失去前一天的记忆,只有病人自己会留下清晰的印象。

      他们都笃定地认为,前一晚是和那个认识的人在一起。这是一种能让病人信以为真的幻想。

      梁竹的情况就是这样。刚开始他还会带上元仲辛,然而元仲辛也不会拥有那天的记忆,倒是愈发忧虑梁竹的心理状态。他哥失踪之后他成熟了很多。为了减轻元仲辛的压力,梁竹只好不再叫他。

      接着他又想到拍照或者视频。在梁竹的记忆里,他们聊天、弹吉他,元伯鳍喜欢喝龙舌兰日出,穿古板的衬衣。到了第二天,这些记录会明明白白告诉梁竹:聊天的人眼睛长得像,不过没他好看;弹吉他的人侧影像,但比他矮;穿衬衣的人气质有点像,可是太瘦了;喝酒的那个,吧台灯光照着的时候有点像,声音却是和他不同的烟嗓。

      他们都不是元伯鳍。

      慢慢地梁竹就不拍照片了。他知道这是自欺欺人的,但多一段记忆也挺好,总比翻来覆去看短信有意思。

      “如果见到的是普通朋友,就更少见。”医生欲言又止:“这种病一般都是……”

      医生后面说了什么,梁竹有点记不起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得上这种病,也没有得到治愈的方法。医生告诉他到了满月那天就早点睡,身体允许就吃点安眠药,争取在太阳落山之前进入深度睡眠。这样可以从源头减少幻月病症的触发,免得患者长期徘徊于幻想记忆和真实事件的矛盾之间,出现精神崩溃。

      有一次,梁竹尝试这样做了,那大约是两年前的一个夏夜。第二天醒来他更加焦虑。元伯鳍被传失踪之后,他已经习惯了和他一月一度的私人会面,这例外的一次导致了梁竹持续三天的高烧。

      真是痛苦的回忆。

      梁竹喝了一口酒,咂了咂嘴。真实的元伯鳍是不是喜欢喝这种酒呢?他不知道。

      “再来一杯龙舌兰日出。”有人在不远处说。

      梁竹僵住了,慢慢转过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走到他旁边站定。

      是元伯鳍。

 

 

      这回他穿着一套很居家的衣服,短袖短裤,像睡衣似的,脚上竟然还是一双拖鞋。

      梁竹有些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八成又是假的。不过转念一想,假的就假的,以前还不都是假的,就当是真的吧。于是他把元伯鳍的凳子往自己那拉近了点:“坐。好久不见啊。”

      元伯鳍没想到他是这种态度,有点意外:“好久不见。你没有话要问我?”

      “其实我们总见面,只是你不知道。”

      眼前的元伯鳍见梁竹故作深沉,轻轻摇了摇头。梁竹觉得今天的元伯鳍过于真实,比以往更像他本人,如果有什么元伯鳍模仿秀之类的节目,这个肯定能拿第一名。

      元伯鳍也在打量他。

      眼前的梁竹变了不少,他剪成了普通的平头,没戴什么配饰,耳洞都有些不明显了。虽然今天穿着几年前爱穿的皮夹克,里面却套着一件纯白的t恤,裤子的款式也很简单,没有花花绿绿的图案和乱七八糟的颜料点子。和元伯鳍记忆中很不一样,倒是很像他梦里出现过的样子。

      这几年每到月圆的夜晚,元伯鳍总会做一个梦,梦里他会碰见梁竹。梦里的梁竹在一点点变化着,逐渐变成现在他看到的这个样子。不知道除了外表,梁竹还有没有别的变化。元伯鳍本来有话要问梁竹,可他们太久没见面了,他不敢贸然开口。

      “我请你喝酒吧。”元伯鳍诚恳地说。

      梁竹直勾勾盯着他,又喝了一口酒,没吭声。老板在一边看傻了,怎么还有男人去主动搭讪老梁的。梁竹以前在他们酒吧唱歌只是副业,他给自己定位的主要工作是看场子,跟个痞子似的。看他那胡子拉碴的模样难道看不出心情很差?调酒师决定开口打破这尴尬的气氛,从桌边找出一张卡片放在吧台上。

      “你好,在这扫码。支付宝微信都行。”

      元伯鳍翻出钱包:“现金。”

      “啊?”调酒师给他指指收银台:“现金那边付账。”

      元伯鳍起身去收银台付账,梁竹也没拦着。老板觉得空气的温度低得吓人,突然看见梁竹快速摸出手机拍了一张他的照片,然后打开微信噼里啪啦发着消息。老板和调酒师对视了一眼,趁元伯鳍还没回来,连忙凑到他旁边:“兄弟,这个和之前那些也长得不一样啊。你喜欢这款的?他看着都不会喝酒。”

      梁竹忽视了他的问题,把手机收回兜里。

      “你说不一样,我觉得没区别。今天是满月,我怎么看都是他的脸。”顿了顿,梁竹补充道:“而且他失踪前就是不会喝酒的。”

      调酒师嘲笑了梁竹的单纯:“梁哥,他刚才直接叫出你的酒是龙舌兰日出,你跟我说他不会喝酒?”

      老板赶他去一边干活:“你懂什么!你梁哥说的是他认识那个人。”

      元伯鳍并不知道他们在讨论着他,他很奇怪这里怎么会和他梦里一模一样,连酒的价钱都是对的。他仔细寻找破绽,可惜没成功。等他回座位的时候,酒已经调好了,元伯鳍猛地灌了两大口,发现和梦里的味道也没区别。正要去喝第三口,梁竹突然攥住了他的胳膊:“你别喝了。”

      老板和调酒师识趣地到一边去了。

 

 

      梁竹不明白自己在干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见他这样喝酒就一股无名火。梁竹盯着眼前的元伯鳍,他一点看不出来和自己认识的人有什么区别,忍不住把火气都发到他头上去。他很想问他,以前从来不喝酒的人什么时候学会的?还喝这么大口,这又是跟谁学的?

      管他的,反正这人也不认识我,明天他就忘了。妈的,我这几年还不够憋屈的吗?就当你是那混蛋让我骂几句,就几个小时。梁竹这样想着,越看对面那张脸越生气。他把自己的酒杯重重放在桌上,甩了冷脸:“你有病吧还请我喝酒,我差你这俩钱啊!不就是我跟你说好久不见你也瞎掰的吗。跟我装什么久别重逢呢?你认识我吗你!”

      元伯鳍被他杯子里甩出来的酒溅了一胳膊,也没生气,反而低头笑了笑。

      “你还是那么大脾气。”

      梁竹冷笑,真是模仿大赛第一名,连一拳打进棉花里的感觉都像模像样。这世界上竟然真有和元伯鳍一样木的人。别人都这样了,他为什么不知道生气?梁竹更火大了。他想起自己这几年被怪病折麽的日子,放弃晚上在酒吧的工作,屡次在和别人的争论中显得像个精神病……他觉得不发发火都对不起自己。他站起来盯着擦桌子的模仿冠军,兄弟,对不起,我要到极限了。虽然你根本不认识我。要怪就怪你现在跟元伯鳍一模一样,我必须先拿你撒撒气,明天再找你赔礼道歉吧!

      梁竹一脚踢开了凳子指着他破口大骂:“你知道我找了你多长时间吗!你告诉我,这几年你去哪了?去干什么?丢下你的工作,丢下你弟弟,一声不吭就玩失踪!元伯鳍,你还像个男人吗你!”他边骂边转圈,把酒吧老板从门口揪过来:“你知道他们都怎么看我吗?我在他们眼里就他妈是个疯子!因为我每个月都觉得我能遇见你一次,结果第二天都他妈是假的,全是假的!今天又是满月,我知道你也是假的,但我实在受够了你知道吗?我是不是欠你的啊!”

      酒吧的人被他吓得不敢说话。梁竹越骂越真,骂得眼睛都红了,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像个怨妇一样控诉一个消失四年的人。他那丁点酒劲全冲上了脑子,满脑子徘徊着不明白。

      为什么,他到底为什么承受这一切?

      元伯鳍起初有些错愕,听他骂了一会,神色变得古怪起来。梁竹说的每一件事都在他梦里出现过,为什么他历历在目的梦梁竹也会知道?一个个满月之夜,梁竹带他来这间酒吧、教他弹吉他、喝酒,和他谈笑风声,跟他拍照。元伯鳍以为那只是他期待的梦,是他一个人的痛苦。

      巨大圆月见证下的一切,究竟是元伯鳍的梦,还是梁竹经历的真实?

      元伯鳍一直不说话,脸色阴晴不定,梁竹骂得口干舌燥。话里话外不过是你去了哪、你去干什么和你为什么来找我,硬是骂了二十几分钟,他当初骂那个酒驾司机都没骂得这么持久。面前的人好像根本没听进去,这让梁竹更加恼羞成怒——他都这样撒泼打滚,就是木头也该给点反应吧?你怎么一点都不生气啊!显你是个文明人?

      梁竹甩开了外套就扑过来揪他领子,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发泄!

      “你天天就像个木头一样,除了工作就是你弟的家长会,到底为点什么事把他们都丢下了啊!你说!”

      老板和调酒师反应快。老板赶紧过来要拦住他,抱住他一个劲冲他喊:“老梁老梁,你刚才不是还说他不是真的吗!你冷静点老梁……”调酒师在吧台里出不来,手忙脚乱地把酒瓶往里收拾。梁竹已经气昏了头,烦躁地冲他大声喊:“你现在知道回来了?你弟都快大学毕业了!你这几年到底去哪了,为什么不来找我!”

      酒吧老板费劲地控制着暴怒的梁竹,正要对这位沉默的客人道歉,却听见他说话了。

      “我不是假的。”元伯鳍说。他没管被梁竹拽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径直伸出手用力抓住他的手腕:“你听我说!”

      元伯鳍对梁竹坚定地说:“梁竹,我知道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因为我每个满月的夜里都会做一个遇见你的梦!那些梦和你说的幻觉一模一样,你说的每一件事我都感同身受!我也根本没有离开过这里。你说我不来找你,那是我找不到你。因为在我发觉爱上你的那天,我就变成了一个只能生活在月光下的影子。”

 

 

      这话就像一枚炸弹丢在凌晨的酒吧里。

      调酒师的杯子彻底砸了,老板挂在梁竹背后目瞪口呆,都顾不上让他赔。梁竹也傻了,他认为自己出现了幻听,想要问元伯鳍“你说什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酒精和愤怒刚才还让他脑子一片混乱,此刻他却灵台清明地想起了医生的话。

      “如果见到的是普通朋友,就更少见。”

      “这种病一般都是……发生在相爱的人之间。”

      梁竹一下松开抓着他衣服的手,皱了皱眉。

      他刚才说他爱我?那我也爱他吗?

      梁竹的脑子被这两个问题狂轰滥炸,突然就哑了火。

      元伯鳍还抓着他的手腕,他逼视着梁竹的双眼不停地说话,好像要把这四年错过的所有话说完:“我这几年变成了月影,只能看到其他的月影,就好像一个飘荡的幽灵。其他的月影告诉我,只有圆月之下才能有一次被认出的机会。每个月圆的晚上,我都会遇到你。月影都是发现了自己深埋的感情才变成月影,如果有一天不能被认出来,就会永远变成现在这幅样子。我身边的月影有的消失了,我知道那是被认了出来;有的正在独孤老去,好像是被丢下了。我丝毫不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结果。四年来,我一直在等你发现我,可你没有。我一次次失去希望,只好接受其他月影的话,以为你没有见过我,那些会面都只是我的梦罢了。”

      “我不知道你也一直在经历判断真假的痛苦。但是梁竹,我的生活不仅有工作和我弟弟的家长会,还有把这些琐事说给你听。”

      梁竹感觉天旋地转,他死也想不到元伯鳍的失踪竟然是这么一回事。可是他明明每一次都认出了元伯鳍——

      “幻月症的痊愈,不是要你认出那个人。”

      酒吧里突然出现了这个不合群的声音。众人惊讶地扭过头去,看见了一个白发老头。梁竹定睛一看,那人好像是他的主治医生。

      “是你?”

      “你们两个人,一个看上去热烈却对感情很迟钝,另一个怎么也不表达。如果月亮不加干涉,恐怕一生都要错过,所以当你们共同看到一轮满月的时候,就同时患上了幻月症。”

      “幻月症其实不是病,是月亮在成全有情人,要你们在真实与虚幻里看清自己的心。”

      元伯鳍若有所思:“为什么今天我知道不是梦?”

      老头仙风道骨地抖了抖袖子:“因为他悟了。月下的影就是你们的心,他的心今天终于告诉他,他需要的、念念不忘的是你。如果他在时限内一直没有想到这一点,你就会永远变成月影,而他会慢慢失去幻想的能力,再也认不出你了。不过他成功了,所以恭喜你们,你们痊愈了。”

      元伯鳍神情轻松了一点:“那么我也再不会变成月影了?”

      “没错。”

      梁竹想起被影子追的噩梦,表情很难看,黑着脸质问那老头:“你知道这么多怎么早点不和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医生嘿嘿一笑:“我就是月亮。我都说了要你们自己看清自己的心,怎么会告诉你?”

 

 

      他话音刚落,旁边的梁竹就跳起来了!他竟然抄起吧台的抹布就往老头身上甩去!

      月亮连忙躲开他的暗器:“你这年轻人怎么不知好歹!”

      梁竹牙都要咬出血:“你大爷啊!你以为你是什么人,随便操纵别人的生活。我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心谁让你替我看了!看不清又怎么样,以后会错过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你!至少他不用失踪四年,不用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你知道四年对一个人来说代表着什么吗!”

      月亮很错愕,其他痊愈的幻月症病人都对他感恩戴德,说要和对方相爱一生一世。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也懵了。

      月亮黯然化成一道光飘走。

      梁竹看样子还想追出去打他,元伯鳍赶紧过来拽人——可真是喝多了赶上骂人骂上瘾,这上哪追去?老板和调酒师被丰富的信息冲击了一遍,又亲眼看着一个老头化成光,已经完全进化了。老板赶紧凑过来劝梁竹:“老梁,算了算了。它年纪这么大,你打了它不得赔钱吗。好在你的……”他迟疑了一会,好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元伯鳍才好。

      元伯鳍及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老板连连点头,心里对这位贴心的兄弟好感倍增。

      “好在元伯鳍已经回来了,月亮也被你骂走了。还是以后的事更要紧,你说是吧?”

      梁竹听他这么一说,渐渐冷静下来:“我去洗个脸。”他起身就要走,又扭过头来指挥老板和调酒师:“摁着他哪也不许去,等我回来。”

      元伯鳍微笑着摇摇头:“我看不用了,天都要亮了,你回家补个觉吧。我也累了,你收留我一下。”梁竹想想也是,潇洒地拎着外套和酒吧拜拜了,元伯鳍果然跟着他上了出租车。元伯鳍感慨万千,他本以为自己很迟钝,没想到梁竹这个摇滚青年竟然比他还迟钝。明明担心了他好几年,愣是不知道这种感情究竟是什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真的喜欢喝龙舌兰日出啊?”

      “我学会喝酒是之前和你一块。”

      梁竹知道他指的是所谓的“梦里”。

      “我只记住了那一种酒,有股橘子味,挺好喝的。”元伯鳍的理由很朴实。梁竹忍不住纠正他:“那是橙子味。”

      元伯鳍“嗯”了一声,两个人又相对无言。梁竹看了他一会,有点尴尬:“我刚才在酒吧说的话是真的,我不在乎我的心是什么样。”

      “但是,”他认真地揽了一下元伯鳍的肩膀,话里带着酒里的橙子味:“现在我知道了,也很高兴。”

      元伯鳍点点头,拍了一下他的胳膊:“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能明白你的心,我也很高兴。”

      车还在夜路上平稳地开着。梁竹经此一闹彻底累了,他今天光骂人就骂了快一个小时,一小会就昏昏睡去。元伯鳍看着梁竹熟睡的脸,发现明天要提醒他刮胡子。等他彻底酒醒了,还得告诉他,记得去酒吧把他自己的车开回去。

      “嗡——”

      “小伙子手机响了。”司机在前面说。元伯鳍见梁竹已经睡沉了,只好拿起他的手机,发现是弟弟元仲辛打来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梁竹,把电话挂断了。梁竹的手机没设锁,元伯鳍猝不及防地看见弟弟发来的一大串消息。

      “这次是真的!真是我哥!”

      “他回来了吗?怎么不接我电话?”

      “大哥?”

      “梁哥?”

      “说话!”

      “你让他给我打电话也行啊!”

      “你在哪里见到他的?他现在还跟你在一块吗?”

      12个未接来电。

      “梁竹,你说话啊!!!”

      “你在哪?!!”

      其他那些刷屏也是元仲辛焦急的呼喊。元伯鳍往上翻了翻,看见梁竹给元仲辛发了一张照片,上面是他在收银台结账的背影。接着还有一条发给元仲辛的消息——“我觉得今天碰见这个最像你哥,比原来的那些都像。”

      其实他还是每次都认出了我。元伯鳍想。

 

 

      他拿起梁竹的手机给元仲辛认真回复:

      “仲辛,我是哥哥。你先睡吧,我明天早上会给你打电话的。我回来了,再也不走了。”

      刚发过去没多久,他听见“叮咚”两声响。元伯鳍看见元仲辛发了半个屏幕的问号,然后说“算了不管了,你回来就好。明天一定一定给我打电话!”

      元伯鳍很欣慰,他弟弟真的长大了。

      “叮咚!”

      又是一条新消息。

      “对了,梁竹呢?他一直不回我消息急死我了”

      元伯鳍笑了笑,一字一句回复他。

      “你梁大哥喝多了酒,现在睡着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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